晨間新聞

台南人劇團 為戲瘋魔 — 賠本也要做

把舞台劇當成信仰,每部戲都是堅持,台南人劇團由小做大,卻仍然心繫台南藝術表演的發展,誰說小劇場只能在台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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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是一群陌生人的奇特組合,舞台上表演的有美國神父、中文系才女、鐵工、準戲劇博士、年輕新秀、日文秘書、動物系畢業生……。彷彿把所有元素都倒進燒杯裡,攪一攪,出來的化學反應竟有一股清新香氣。

舞台背景是台南市。

三十年前,美國神父紀寒竹在台南聖心堂成立「華燈藝術中心」,從東歐、香港引進藝術影片,讓台南年輕人第一手接觸現代藝術。紀神父還鼓勵年輕人成立藝術團體,每星期聚會,讓大家輪流導戲、演戲。

「神父太愛藝術,忘了傳教,所以我們幾個都不信教,」台南人劇團團長李維睦已從當年的年輕小夥子,變成中年男子,想起來還覺得好笑。

那時他剛退伍,在鐵工廠做車床工。因為愛看戲,白天當鐵工,晚上做演員,順便替劇團做舞台道具。他和幾個與戲劇全無淵源的年輕人,合組戲劇社。台南大學戲劇研究所名師許瑞芳,當時中文系畢業,也加入了社團。

八○年代,台灣小劇場的黃金年代正拉開序幕,台北是焦點重鎮,華燈則點起了南台灣劇場的第一盞燈。社團成立第二年,他們編了一齣講台南人嫁娶習俗的台語相聲,受邀到台北國家音樂實驗劇場表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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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台北,才發現自己不夠專業。許瑞芳決定到國立藝術學院(現在的台北藝術大學)戲劇研究所深造,並引進專業表演到劇團。

戲劇社愈長愈大,又遷到台南友愛街上、被他們kuso為「聖包你發」的「聖波尼法」教堂,展開華燈劇團時代。

注入新血  劇團北伐

李維睦將教堂改造成八十人座的小劇場,在這裡舉辦南台灣實驗劇展,得到文建會社區劇場扶植計畫、每年將近兩百萬元的補助。

小社團走向專業劇團,十四年前改名為「台南人劇團」,年年當選文建會模範劇團。

李維睦十年前接任團長,準英國戲劇博士呂柏伸也在這段期間入團當藝術總監。在呂柏伸的帶領下,台南人開始計畫「北伐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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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柏伸自稱「天生做戲的」,從小就指揮妹妹演戲。他從文藻外語學院畢業後,參加蘭陵劇坊的表演人才訓練課程,「才知道台北劇團已經發展到這麼專業的程度。」

呂柏伸原本拿到紐約大學大眾傳播系的入學許可,在最後一刻翻盤,瞞著父母,轉到倫敦大學念戲劇。

他接任藝術總監後,致力讓台南人更具全國知名度,大量引入台北劇場資源。每一齣戲都在台北、台南兩地演出,每年也都有新戲在實驗劇場上演,慢慢打出台南人劇團的名聲。

「劇團八個正式工作人員,只有三個是台南人,」高雄人呂柏伸笑說,「台南人」並不是純種台南人。

呂柏伸延攬不少劇場界犀利新秀入團,蔡柏璋是當中最被看好的一個。二十九歲的蔡柏璋是台大戲劇系第二屆學生,也是道地的台南人。他是到了台北,才聽說有這個劇團,「聽起來很聳(俗)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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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柏璋在台大已嶄露頭角,能編、能導、能演、能唱,常常拿書卷獎。師長私下認為他是繼賴聲川、李國修之後,最有潛力的劇場之星。

台大戲劇系講師傅裕惠分析,蔡柏璋很能掌握年輕人看戲的喜好,他深受美國情境喜劇影響,劇情節奏和觀眾情緒抓得很準。

蔡柏璋編導演的戲,摻雜許多英文,最新的舞台劇《Re/turn》,有近四分之一是英文台詞,場景也是英國、台灣、中國、美國不斷切換。

走沒有後路的路

「他們很貼近市場,戲一出來,年輕觀眾就知道這是他們喜歡的,」傅裕惠觀察。台南人劇團的年輕新秀,很有主見,要走自己的路,不會被傳統束縛。

拿過亞太影展最佳影片的導演楊順清,看台南人的戲,覺得「非常驚豔」。他認為他們膽子很大,表演沒有框架,勇於顛覆舊題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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例如,音樂劇《木蘭少女》由同性戀角度切入,嘲諷軍營沙文主義,強調柔性力量,讓這個觀眾都熟悉的老議題,有了新角度。

五月初的台南,已高溫三十二度。剛從台北搭高鐵回台南辦公室的蔡柏璋,還穿著黑色長袖,猛灌他最愛的珍珠奶茶。

他自剖,台南人劇團的作品,通常沒有聲光色的多媒體效果,只是用盡各種方法,好好講一個故事。劇團給他很大的創作空間,「在這個地方的作品是我喜歡的,當台南人很驕傲,太屌了。」

坐在蔡柏璋旁邊的劇團經理江彥德,七年前看了呂柏伸的作品《哈姆雷》,從此愛上戲劇。台大動物系畢業後,他的第一志願,就是到台南人劇團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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專業演員黃怡琳九年前參加劇團舉辦的戲劇工作坊時,還在貿易公司當日文秘書。後來她辭去工作,專職表演。雖然薪水較少,「但是,玩得很開心。」個子瘦瘦高高的黃怡琳,現在是台南人劇團的當家女演員。

這些平均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,願意加入台南人,是因為在這裡能盡情做好戲,為戲搏感情。

李維睦形容,劇團為了做好一齣戲,不輕言放棄,「我們每一齣戲,都是用沒有後路的做法做,這也是最好的做法。」製作成本都是「從寬計算」,補助經費加上預估票房,全部用掉。

「台南人」是誰的?

追求完美的代價,往往是追加預算。他們為誠品做《Re/turn》,燈光設計師請求李維睦,如果能再多做一個直徑十公尺的環形燈架,「掛起來多漂亮!多完整!」

李維睦考慮很久,還是豁出去,「反正已經賠了三、四十萬,再賠兩萬也沒差了。」

蔡柏璋最清楚,劇團每件事都是賠本在做。深受好評的《木蘭少女》,啟用現場樂隊,製作成本要八百多萬,就算有八成票房,最後還是賠本三百萬。「這種瘋狂的事情,只有台南人做得出來。」

拜文建會每年兩百八十萬元補助之賜,劇團這裡省、那裡砍,營運勉強打平。台南的夏天再熱,辦公室也不開冷氣。呂柏伸是不支薪的藝術總監,蔡柏璋編劇、導戲、演戲,也從不問酬勞,「給多少就是多少。」

資深劇評家傅裕惠指出,台南人對台灣劇場界,或許還談不上有真正的影響。但這個團「好有趣,好有希望」,是小劇場走向大劇場的經典個案。

最大功臣,是在幕後做舞台設計、找資源、給空間的團長李維睦。

李維睦是台南人最資深的元老,看到劇團從默默無名的地方社團,一齣戲只有十五個觀眾,成長到今天,每齣戲有一千個觀眾買票捧場,能和台北劇團平起平坐,甚至受邀到中國演出,他心裡百味雜陳。

「我覺得我們已經變成台北的劇團,台南要怎麼辦?和台北的劇團有什麼差別?」在李維睦的潛意識裡,已經信了紀神父傳的教。那不是宗教,而是發展台南藝術表演的使命。

這是台南人劇團的高潮和反高潮:要做台南的台南人,還是台灣的台南人,甚至是世界的台南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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